第219章
江锦书被关进了紫宸殿内室,半步都不得出。她知道,齐珩是不肯放她走的。
数日数夜,齐珩轻吹银匙中的汤羹,他递至江锦书的唇边,江锦书侧首。
齐珩落寞地笑笑,道:“与我赌气,也要有限度,你这样不吃不喝,身子受不住的。”
江锦书的唇色很淡,面色也是显而易见的惨白。
她不喝药,也不吃东西,如今没有气力,只能躺在榻上,根本起不得身。
江锦书声音有些无力,她道:“你什么时候能送我离开这里?”
齐珩恍若未听见她说的话般,他笑着提起旁事:“昨夜你睡着了,阿媞她闹得很,缠了我一夜,好不容易哄睡,真不知是随了谁了。”
江锦书阖上眼,再不去理他。
满目黄叶,逐渐为银装素裹所替代,大雪缓缓而至。
谢晏望着内室门,隐约能看见那女子坐于窗边,身躯挺拔,却显得极为阴郁。
他垂眸道:“她心思郁结。”
“齐明之,你还要强留吗?”
“她是我的妻子,这不是强留。”
谢晏被气笑,道:“可那不是她的意愿,是否强留,你自己心里门清。”
“我昨日给她搭过脉,心脉薄弱,再这样下去,加上她生产时的病根,恐明年这个时候就要不在了。”
“齐明之,你当真舍得吗?”
齐珩蓦地心怯。
是啊,舍得吗?
齐珩不由得问着自己。
可正因舍不得,才迟迟不愿放手。
废后赐死的劄子摞得如小山般高,他视作未见。
如今,真的要做抉择了吗?
他悄然推开门,窗边的女子并未回首,他望着她的背影沉吟良久,他猝然做了抉择:
“水驿春回时,江宁的梅花开得很美,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
第106章 此去经年
江锦书蓦然回首, 她道:“你当真肯放我走?”
齐珩点了点头,他低着头忍住盈满双目的泪水,轻应一声:“你到了江宁, 能折一枝梅萼给我吗?”
言下之意, 你如今, 心里还有我吗?
江锦书沉吟良久, 她坐在案边, 注目于面前的越窑瓷壶, 她轻轻抬起那壶,径直将水注入茶碗中,她开口道:
“一杯水,很澄澈,很干净。”
江锦书抬起笔, 将墨汁滴入那茶碗中, 霎时墨滴蔓延开,那水渐渐污浊,渐渐染成黑色。
“现在我加入了一滴墨汁, 不多,只一滴而已, 现在的水变得污浊,苦涩。变化不一定需要经历很多,有的时候一滴就够了, 但是它若想再如从前一样,那便需要很多, 也许岁月漫长会冲淡一切, 过往伤痛渐渐模糊,但那杯水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就像, 齐珩逼死了她的双亲。
她理解,她不会去怪他。
是因为道义在他那一边,她没有立场去责他。
然而,她也是人,也会有私情。
是以,她没有办法原谅他。
“我们或许还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现在,倒不如等待岁月将那些伤痕慢慢弥补,直到愈合得可以接受为止。”
“或许那时,我也便折梅萼给你。”
“我明白了。”齐珩有些释然。
“我能,带阿媞走吗?”
江锦书轻声问道。
齐珩坐在一旁,他衣袖之下,悄然攥住他膝头上的锦袍。
他缄口不语。
江锦书看着他,道:“天下的奉养是有代价的,阿媞,我不想她承担太多,身处庙堂之高,远不如江湖之远来得畅快。”
齐珩的位置就注定了他这一生都要为天下万民着想,尽管非他本意,他也还是会被迫放弃他的妻儿。
她不想,阿媞有一天被迫走上和亲的道路。
齐珩明晓她的言外之意,他蓦地落下一泪,那泪在他的素白袍上绽开,不甚显目,然江锦书看到了,齐珩声音稍沙哑:“好,我让人安排好你们的衣食住行。”
江锦书摇了摇头,道:“你若安排,那便也不算赎罪了。”
“我想自己去试一试,这样才对那些无辜的人公平些。”
齐珩猝然抬头,道:“那样的日子太苦了。”
人情、地缘,种种夹在在一起,她带着一个孩子,如何能过得好?
他不能让他与阿娘的旧事在她与阿媞的身上重演。
“可,别人也是那样苦过来的。”
“从前有阿娘,如今是有你,以后,我想自己去走。”
“只有尝过了那些苦楚,才能减轻我的罪业。”
齐珩攥着拳,阖上眼,应了一句:“好。”
“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你想什么时候走?”
江锦书抬首望着窗外,想看清如今的时辰,她轻声道:“明日吧。”
齐珩兀地一怔,也就是说。
他们只有今夜了。
他倏然想到谢晏的那句话:“可那不是她的意愿。”
记得那夜他说过:“只要你说你句不愿,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她的意愿,他选择尊重。
“好。”
“我,去看看阿媞。”他丢盔弃甲般地逃离这个伤心之地,江锦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