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何其落寞。他又一个人了。
江锦书悄然落下泪来。
外殿,齐珩看着摇床中的阿媞。
阿媞满月后,总喜欢睁眼直直盯着他笑,时不时就会朝他伸伸小臂,要他去抱。
有时也会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对他说些什么。
她会抓着他的衣袖往嘴里送,也会在他抱她时攀着他的臂膀亲他满脸涎水。
原先皱皱巴巴的小脸如今也长开了,鼓鼓的面颊活脱脱就像那剥了壳的荔枝。
她的眉眼愈发像她阿娘。
她还这么小,应该也不知道,离别是什么。
最好也不要让她知道了。
只要锦书和阿媞能平安喜乐,其他的也都不重要了。
阿媞手脚轻轻摆动,她脖颈上的长命锁微微响动,齐珩心软了下来,他抱着阿媞,轻轻为她拍背,而后他轻声说着:“阿媞,以后阿耶不在你们身边,要照顾好自己和阿娘。”
“我大抵是最不称职的,没有办法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唤我一声阿耶,但阿耶真的是爱你们的。”
“真的。”
齐珩吻了吻她的手心,泪水顺着他的面容落在了阿媞的长命锁上。
阿媞似是知晓什么,她突然大哭起来,似在哭诉他抛妻弃子的罪行。
齐珩给她穿好他亲手绣的小衫,带好小帽,她不禁伸出手抓了抓帽子上的小兕纹样。
而后咬着手掌若有所思地打量齐珩。
他坐在摇床边,看着阿媞入睡。
良久,久到他已经对时辰渐渐模糊。
他转身踏入内室,江锦书已将衣物收好,他轻声道:“照顾好自己。”
江锦书点了点头,她应了一声,而后道:“我走之后,你便称我病逝吧,找一个比我,更温和,贤德的女子。”
齐珩听到那“病逝”二字,心蓦然一痛。
她此去,怕是终生不会再回来。
“你也照顾好自己。”江锦书垂眸道。
她有些不敢看齐珩,或许是因为心有愧疚。
“对了,这个,时至今日,我也不知自己以何种身份再戴这个,还是还给你吧。”江锦书褪下了手上的银镯,欲递给齐珩。
齐珩并没有接,他道:“我既已给你,断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是他唯一的主,如何处置,都依你,若是不喜欢,弃了也罢。”
他说的是镯子,也是人。
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江锦书默然。
她知道他的意思,她将镯子隐匿在衣袖之下。
他不禁上前一步,环住她的身子,紧紧抱着她,江锦书只觉有些不妥,她挣扎几下,然齐珩却抚上她的背脊,他恳求道:“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求你了。”
她不再动,让他静静地抱她。
他忍住泪,轻声道:“保重。”
而后他果断地转身离去。
那素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江锦书的眼前,她有些恍惚。
孤月悄悄爬上枝头,月光映在素白色的缎子上,透出了一股清冷之意。
殿内灯火已灭,乌沉沉的。
殿门被悄然推开,素白色的身影缓缓靠近床榻。
江锦书未睡,但她也未睁眼。
她知道是谁。
齐珩坐在榻沿,借着那为数不多的月光,他看着她的容颜。
悄无声息地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她没睡。
他握住她的手,久久不放,带着无尽的眷念。
两个人没有说话,却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
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心轻吻。
他祈盼这一夜再漫长些,这样他还能多与她相处片刻。
日光悄悄透过那影影绰绰的乌云出了来,砖面上的雪渐渐归于一滩冷水,窗外有内臣来来往往的身影,他知道,他该离开这里了。
他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手心处的那灼热消失,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直起身,望着门扉,久久未回神。
齐珩站在城墙上,远望城墙下的车轮辘辘,石阶下,有白梅花簌簌飘落,雪后初晴,日光从薄云透出来,沾了几分寒意。
城楼的檐角上有积雪未化。
那牛车已然驶远。
他失神地抬首望向空中,云雾蒙蒙,有细碎的,微小的,从空而降。
他的眉上落了雪。
他转身。
飘雪中,唯他一人独回的身影。
景明八年,帝下诏谕天下,皇后江氏崩。
辍朝七日,举国素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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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1】
潭水清澈,有红掌轻轻拨水掀起微微涟漪,白云悠悠,高阁下,有老媪与孩童坐在石阶下咬着酥饼,老媪昂首望着,看着那拔地而起的高阁,她轻轻一笑讲着昔日旧事,所谓旧事不过是仙人驾鹤离去,徒留高阁之事。
高阁重修,是嘉事,为四年前新任江宁郡刺史谢晏亲自督办而成。
日光下,杨柳簌簌,湖边水榭内,女子坐在那里,为一粗布老媪问诊,而后她提笔写下药方,递给那粗布老媪,老媪连连道谢,笑笑道:“姑娘,这诊银...”
江锦书笑了笑,道:“大娘,我看诊不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