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妾与母族,有五罪。”“为官之时掌词讼之事,严鞫无罪之人,屈枉服辜,此为罪一;”
“身系世袭职员,罔知法纪,江宁之事,罪母纵家臣略卖人口,采生折割,逼良为娼,草芥人命,此为罪二;”
“陛下兴盛科举,本意简拔有才之士,然江氏与罪母徇私舞弊,为一己私利替换他人试卷,有负众学子亟年寒窗,陷陛下于不义,此为罪三;”
“受陛下多年恩遇,然为臣不忠,为官不仁,意欲谋大逆,置陛下身侧侍卫之臣惨死,是背离陛下,乃贰臣也,此为罪四;”
“妾,以妃妾之身,豫问政事,朱紫之荣,实该交由忠贞之士,然妾为私情,数次厚颜敦请陛下,实属不德,此为罪五。”
“妾江氏,蒙陛下不弃,腆居后位,奉帚左右,而今妾,犯下此五罪,妾有愧陛下,不敢乞请陛下释罪宽恩,妾以贱躯实不堪再托紫宫,伏惟陛下废妾尊位,遣散仆妇,贬出长安,妾必当夙夜叩拜神佛祝祷,吊亡灵之魂,以赎其罪。”
“请,陛下裁夺。”
最后话语落,江锦书恭谨地稽首以谢罪。
朝中寂寂无声,无人敢置喙半句。
齐子仪抬首,日光映入珠帘,流光溢彩。
那些琉璃珠,是齐珩即位时,番邦进献的。
和江锦书妆奁的那项链,系出同邦。
齐珩的脸色极为惨白,齐子仪静默地低下头。
崔知温道:“陛下,殿下如此识大体,何不成全?”
“退朝。”
齐珩冷声道。
齐珩拂袖而去。
江锦书望着珠帘后那愤然离去的身影,莫名心慌,众臣纷纷散去,齐范在江锦书的身侧,无奈道:“嫂嫂,您今日,这是何苦呢?兄长从未有怪罪你之意,他顶着群臣的压力,坚持了这么久,可你今日这一出,你让他如何做?”
江锦书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她道:“你们不懂。”
齐范摇首叹气,随后出了殿,江锦书起了身,只听崔知温在她身后道:“皇后殿下今日让臣,刮目相看。”
“中书令,很快意吧?”
“臣不敢。”
江锦书回以淡笑。
窗外,流云漫卷。
高季守在紫宸殿外,见江锦书往这边来,高季双唇翕动,终究还是将那些刻薄的话咽进腹中,江锦书轻声道:“我,能进去吗?”
“殿下,陛下此时,怕是想一个人静静。”
“高翁,我...”江锦书欲言又止。
高季闭了闭眼,道:“陛下在气头上,殿下进去时,小心些。”
她点了点头,随后轻轻叩开门扉。
齐珩站在书案后,大笔挥舞,在黄纸上涂抹着什么。
江锦书上前一步,看到他的字,心头一颤:“罪己诏。”
“现下没有天灾,你却写这个。”江锦书抓着那黄纸。
齐珩为了她,连罪己诏这种东西都要写。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齐珩没有回答她,反而泣血般地问道:“为什么,背着我去宣政殿?”
“廷议时说过的,我有罪。”
“锦书。”齐珩声音加重。
“你没有罪,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清清白白,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的罪过w.l加在你自己身上?”
“因为,我是...既得利益者。”
“既得利者,自是再无称冤的道理。”江锦书垂眸道。
“既得利者?”
江锦书点了点头,道:“难道我嫁给你,享受天下的奉养,这些,不是因为阿娘的权势吗?”
“我承了益,那么损,自然也该共担。”
“这是我该受的,否则,对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不公平。”
“臣子们的奏请,不是诟谇谣诼之词,而是我本该承担的罪名。”
“请陛下,明察秋毫之末,治罪吧。”江锦书欲如在宣政殿般跪地。
然她的膝头猛然被齐珩的膝头一击,他握着江锦书的肩头,道:“别跪我。”
“我说过我能护住你,你为何要这么固执呢?”
“可你护住的前提是,新法的暂止。”江锦书道。
“你再等等我不成吗?”齐珩摇了摇头。
“明之,我可以等,但那些需要新法的人,等不了。”
“你说过的,上位者不该是荣誉,应是责任,我不想让你的话成为一句空诺。”江锦书定定地看着他。
“可我也不想你离开我。”齐珩的声音带了泣泪之意。
“我真的不想。”齐珩再次重复道,而后他不禁掩面落泪。
“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呢?”齐珩泣道。
她抚上齐珩的面容,一字一顿道:“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明之,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
“就像当初,你也有很重要的事去做,你的事是为他们做主,我的事是还他们个公平。”
“这也是,我的道。”
她将那道罪己诏拿起,弃入火盆中,看着那黄纸渐渐归于灰烬。
她道:“送我走吧,我不该再留在你的身边继续安享富贵的,我该去赎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