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地面、课桌,还有本来洁白的教室墙,全被墨水掠过。不过首当其冲的是在场所有人,本来就知道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结果比想象中的更加外强中干,她手里只是浸满脏污的拖把,又不是什么凶器,竟然就怕了这样子,一边想要逃走,一边腿软得迈都迈不动步子。
那个被画了“1”字的秋山,最后趴在不知道谁的桌子上,像水牛一样哭嚎起来。
啧,这么说都侮辱水牛了。
抚子冷冷地看着他。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大喊大叫,但教室中每一处墨水的痕迹,都是她歇斯底里的、控诉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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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是老师跑来阻止了一切。
“明天!你们的家长全部都要来我的办公室!”
在老师的怒吼中,抚子轻轻放下拖把,去洗手间的水龙头把头发、脸上的脏污全部都冲了干净。
至于伤口——也许是头皮被划伤了一点,后来没再见到血,抚子也不在意了。
她去弓道社的更衣室解决了仪容仪表的问题:
更衣室里有共享的吹风机能吹干头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前辈借给她一件忘记带回家的长外套。前辈是身高有一米□□的女生,抚子裹上外套,长度刚好遮到小腿中间。
前辈一边追着她一边道:“岩濑……你没事吧?有人欺负你吗?需不需要告诉老师?”
不需要,老师比你知道得早。
可惜抚子当时没有耐心回答的心情,只是摇头,甩开她离开了弓道社。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头埋在外套堆起来的领子里,遮住大半张脸。
以往抚子对别人的目光总是很敏感,但她今天一点也不觉得,偶尔能听到的窃窃私语也没有了,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
被外套包裹着的这一小块儿。
就这么一点点。
无限地缩小,被风裹挟着向前走。
然后“这一点点”,被突兀地拦下。
“你……就是岩濑吧。”
梦境进行到这里,抚子看着那时的自己抬起眼。
很奇怪,按理说那么久远的事情,就连“松木”她都只记得该人脸上有一颗肉痣,梦中的五官也是模糊一片,也许稍微有点惊悚,但此前出场的人物里基本都是长着一张嘴的空白脸没错。
可是遇见这个人,从此模糊的面孔变得清晰,五官的细节,神情的变化,一举一动全在眼里。
包括他爆红的耳垂。
——原来小时候的宫侑是这样的。
明明已经很紧张害羞了,但还是强装镇定的样子。
“为什么穿秋天的外套?现在还是夏天呢,你很冷吗?……等下,重点不是这个。”
“我、我是野狐中学的宫侑——你多半不知道吧。说的也是,从野狐中到你这里要坐半个多小时电车。”
他生涩地介绍自己。
后知后觉废话太多,又暗地里吐槽了一声:“说那么多无关的干嘛!”
“好吧我想说——一直以来,我都有去秋山道场看你的练习和比赛。”
“嗯……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宫侑低下头,断断续续背出来腹稿。
“你穿红色的袴,很好看……”
“从那个时候起就对岩濑同学你——喜欢上了。”
“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认识,但是……但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能?”
能?能什么来着?
果然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显得很忙,宫侑望望天又看看地,抓耳挠腮想不起接下来要说什么。
“——算了,前面的都不重要!”
他下定决心,抬头道:“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要不要来看我的比赛?”
“啊、我是打排球的,很强的哦。”
少年的嗓音还带着些许变声期的沙哑,因太过在意紧张,额头渗出细细的汗,双眼却熠熠发亮。
——好想答应。
如果今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话。
十八岁的抚子内心已经动摇,可十三岁的她只觉得很厌倦。
……如果只见过秋山道场的我。
那就一定只会用“抚子”的视角看着我。
抚子一点也不喜欢穿红色的袴,她最喜欢的,是秋山老师送的藕荷色的那一条。
那天是有岩濑佑二朋友的儿子在才被迫换上的,因为红色最显眼。
可是这个自称是宫侑的家伙,却声称在那一次喜欢上自己。
只看见了光鲜亮丽的外貌和虚假的仪态,自顾自的萌生肉麻的情愫,结果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勉强。
就像今天一样。
好累。
“你……考虑好了吗?”
宫侑问。
“我不会去的。”
抚子直接了当。
“不喜欢排球?那——”
“我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答应你的。”抚子打断他。
在他意外的神情下,抚子稍微把长领往下拨了拨,指甲缝隙里还有残留的墨痕,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深呼吸却难以抑制。
于是只能艰难地、无法忍耐般地迁怒——
“我……最讨厌这样。”
“很恶心。”
少年告白的终局是,他的初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喂、你……等等——”
因为不熟悉附近的路,等转过下一个路口,宫侑就找不到抚子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