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你累了。”半晌,那领头来探视的老者道,“小孟,好好睡一觉吧。”手腕一凉,孟微之眼睁睁看着镇定剂被注入他的静脉。疼痛被灌注入四肢百骸,他徒劳地挣扎,看着那一行人走出病房,而后门被坚决地关上。
第135章 两个疯子
没想到一回北京就有意外收获。孟微之靠在病床头,淡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精神病人。
他还没想好如果江南树那边出问题了该怎么解释,毕竟一个精神病人是无法成为另一个精神病人的意定监护人的。不过,他现在独坐特护病房,想朝外边打出去一个电话都困难,也暂时把这种顾虑无可奈何地放了放。
在这期间,他唯一能以固定频率接触到的是一位护士。
护士每天来早晚两次,他每次都平静地重申自己不需要镇定剂,护士手中的盘子里就不再有那种药剂。这一天傍晚依然如此——他看向病房角落的监控,再看向在一旁记录的那位护士——那是个年轻的女生,他猜测她知道自己的特殊性,因为她总是在不必要的时候暗暗看向自己。
“我没什么问题,”有一次他逮到了她的目光,便坦然道,“在这等组织上的安排。”
那女生别过了脸。窗外的枯枝在晃动,孟微之听她小声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而且不像是神经病。”
孟微之默了默。
“我在等这个冬天过去。”他对她笑笑,说,“有人来问过我吗?或者,请为我申请一次通话的机会。我感觉我家里人都不太了解我目前的情况,打算和他们讲清楚,怕他们三个多想。”
*
江南树站在天台上,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一边把绳子绑在自己腰上,一边掏出了手机——来电人是个陌生号码,他本着不急这一时的原则接听了电话,只听到那个自己偷听了十二年的声音又一次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自己耳边。
“江南树。”
被喊到名字的人在风中站住了。这座城市灰暗的楼房向天际延伸,而他在其中微不足道。
“江南树,”孟微之又喊了一遍,情不自禁地紧握住手机,“你在哪里?”
对面风声猎猎,他猜想自己或许已经错过了好几句话,却听到江南树的声音无比清晰而笃定地传过来:“你往窗外看。”
他怔住,回眼的刹那,那扇窗被从外推开。
冷风灌进来,发梢都被吹得有些乱。孟微之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赤脚站在冷暖相接的分界,手缓缓地将手机远离了耳廓,心音顿时充斥了整个听觉感官。
命运中从天而降的小石子落在了他掌心。
江南树笑起来,笑得不那么从容了,多的是张扬和某种程度上的小人得志。他踩在窗框上,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拉住他,道:“我们回家!”
孟微之扔下手机,抬腿爬上窗台,被他完完整整地抱住。腰上锁扣声一响,他回身看到那个护士追进了房间,余光瞥见那来劫狱的家伙朝着那姑娘比了个“安全”的手势。他在心中快速估计了护士在这种情况下被问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将眉一挑,在江南树耳边轻轻道:
“你个疯子。”
下一秒,他们顺着绳子开始坠落。
而江南树贴着他,轻松地道:“你不也是?”
两个死人。
两个疯子。
一落地,江南树把孟微之一推,街边那辆等候的车便打开车门,其中伸出两双手,将他拉了上去。待江南树上车、副驾驶门关闭,孟微之在轰鸣声中看到了孟如海和胡有。
“嘘。”孟如海做了个手势,“我买了这个精神病院半小时的‘空窗期’。他们现在联系不上总部,等联系上了,你也已经跑了。”
孟微之垂下眼,向后彻底放松地躺了下去。
“采访一下师兄,现在什么感受?”胡有将手握成拳递过来,“人生就是这么大起大落、充满变数……昨天还是桑干总工程师之一,今天就是精神病患者,这体验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江南树在前排,凭着后视镜看孟微之。
“我见到他了。”
孟微之道。
“……老师?”
“老师的仿生人。”孟微之执着地采取这个称呼,“他在暗处,不会轻易出现。如果被总部发现,神明计划的那些勾当和地下交易绝对会被公开化、为千夫所指。”
“你想怎么办?”
“找到他。”孟微之睁眼,“他欠桑干一个解释……系统没有问题,大撕裂是假的。这一切都因为他的操纵而受到质疑、几近末路,只有他能证明桑干是运转正常的。”
“一个人不可能轻易地承认自己的罪责。”
“桑干是他最大的功绩,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桑干被关停而毫不动容。”孟微之有些无力地反驳。他重新靠了回去,注视自己青筋毕露的手腕,再看向江南树。那小子倒没怎么消瘦,看起来精气神还不错,他自觉被折磨得有些半死不活、面色难看,于是默然别过了脸。
孟如海和胡有门神似的坐在他两侧。他和江南树隔着两尺,也不好意思去拉那小子的手。
忽然就明白当时江南树所说的话了。
不需要陀螺,不需要指征。
管它现实还是虚拟,只要知道这么个人在身边或远处存在着,他就能认定自己落在了实处,没有什么生命不可承受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