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这是谁教你的......谁教你的!”孟汀咬着牙再下一拳,被他掀倒在地。狂风暴雪,二人铁甲散乱,孟汀的发披散,几根发辫间平常不为人所见的碎玛瑙显现出来。
“你就是孟扶桑和扎拉的杂种。”
狼莫同孟汀扭打在一处,用最原始也最残忍的西羌抱摔。这种摔跤,孟汀的母亲藏在幼时当作游戏同他玩,他只会一点,却知道什么是致命、如何能胜利。
可天太冷,风雪太重。
他眼前渐渐有些朦胧。
狼莫浑身是伤,气喘吁吁地将孟汀按在地上,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在他要用力折断孟汀骨骼的刹那,颈侧一股热流涌出。
是血。
孟汀手中一枚回手镖落地,银身染赤红。他躺在冰雪上,平静地感到狼莫颈侧淋漓献血喷到自己的面颊上。
他手中紧握着腰间纹银容臭。
“这是你要还给我爹的。”他坐起身,把捂住脖颈嘶哑呻吟的狼莫从身上掀下去。他活动着冻僵的手指,捉过长刀,支撑着刀站起来。
“这些,是替凉州百姓。”
三千人。
他向狼莫胸前连捅三刀。
直到狼莫握在颈侧的手摔落在侧,他才将刀从狼莫胸腔里拔出、扔在一边。痛觉与喉头苦涩短暂地回归一瞬,他几乎忘了自己在此是为何,却记得有一个一定要归去的地方、有一个等他回身的人。
风雪不歇,青骓无踪,他走了几步,看到了几名云中旧部的尸体。
满目白间,林纥山口外有一灯明。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一些细节:孟汀靠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天下第一刀成为少年将士,凭着自己苦练的枪法不败于云中,用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摔跤夺去狼莫手中兵刃,用爱人擅用的暗器结束了两个人的战争、十余年的恩仇。
人的本质都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孟汀孤独一生,却无数次被他们救于水火——被他们爱着。
第103章 渡江第一百零一
“陛下,按纥干将军所言,云中郡二千八百里,需有人留守,明年再点征人。”杨玄对李鉴道,“无论如何,先带伤者回长安。”
李鉴没看他,望着西河对岸。
他们已经离开土默川,度过了西河。雪已停止,天气回暖,西河之下的水声大起来——常戍守于此的老将说,这是要开河的前兆。
那队去追狼莫的人马还没回来。
他已经卸下了战甲,笼着厚氅衣,怀中抱着孟扶桑的头颅。杨玄不再做声,在他身侧静默地站着,看向河冰面上的裂纹。
“陛下,你看!”
李鉴被他喊得一惊,顺着杨玄手指的方向望去——几匹快马自垂落的暮色中奔来,踏过西河,为首一人似是朱允。
孟汀不在其中。
李鉴的肩头落下去。他站起身来,向着河岸奔过去,耳际都是风声与冰层渐渐碎裂的声响。骏马带着凛冽的河西残雪掠过他面前,朱允翻身下马,拜在他面前。
“狼莫已死。”
身后人接连下马,狼莫的首级被呈到李鉴面前。他至死不瞑目,面容狰狞可怖。
“好。”李鉴道,“云中夺城之战,诸位皆是首功。愿意回长安的,寡人必引诸位登天子堂、重策勋。”
“狼莫应是大统领杀的。”朱允低眉道,“大统领......臣等未寻到他。”
李鉴没有再回应。
他压着心头恐惧,再看向西河,忽见有一匹马飞奔而来。那马背上无人,西河的冰面在其蹄下绽开出一条裂痕,那裂痕贯穿了长河两岸,仿佛是有人抽刀断水一般。三刻之内,冰河渐解,流凌缓缓浮动,藏汹涌之势。
那马跑到近前,汗如血涌。
是孟汀的青骓。
李鉴上前,拉过了青骓的马缰。
马匹垂下头,与他前额相抵,片刻后嘶鸣着要将他拽向西河。李鉴控住着将发狂的青骓,回身看向杨玄,道:“你们快走。”
众人愣住了。
李鉴已翻身上马,对他们淡声道:“我去找孟观火。你们不用跟着我,一并护送这些为国而战的将士归长安,越快越好。”
“陛下,我等愿同去!”
“你们要违命吗?”李鉴垂眼看向朱允,“你们等得了,垂死的伤者等不了。再说,两军交战,损兵折将很寻常。一人——不论是统帅还是士卒,都不值得一群人为之入险境。”
林纥山口常年烈风,被称为“鬼洞”。寒日亡失于此之人,常寸步难行、冻馁至死。
“是我李鉴,要去找他!”
他叱马回身,长安与营帐皆抛脑后,决然得好似理智全无,疯到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那刹那间李鉴其实想了很多,从自己离开长安后留给李群青的庇护,到这云中城关如今的布防。这是帝王之心,无公无私。倘若长此以往,必会使人成为面目全非的泥塑神佛,在青史之上不生不灭,却也不曾活过。
我不在乎,他心道,我全不在乎。
天下运转不待于一人,万民祸福不倚仗官家。他不在乎他人可以为之搏命的枷锁,不要什么冠冕堂皇的重托,他只要所求即所得。
“陛下,河开了!”
“陛下!”
李鉴俯身,贴在青骓耳侧。
“青骓青骓。”他道,“渡我。”
青骓长嘶一声,纵身跃入西河之中。水没到马肚,沾湿人衣袍,快马破开流凌向前不顾一切地奔去。李鉴伏在马背上,紧紧抓着马鬃,只觉寒意彻骨、长风如刀。